隔著話筒,我能感覺到林的說話聲音有些顫抖,真沒想到他為我高興得這么強烈,我為有這樣能替我開心的朋友而高興
興奮地告訴林要去找他給發票蓋章并填日期后,我掛斷了電話
因為當時林給我發票時,我沒注意看,刮獎時才發現章沒蓋,日期也沒填,所以只好再去麻煩人家一趟了
一片長得很健康的草,禾麥草,年輕,鮮活,張揚
一墑一墑的生命,擠擠挨挨地拱起,翻卷上來又翻卷下去,如汪洋,如碧濤,自然的波浪式,一浪一浪的綠色的歡笑,裹挾著微風,撲過來,嗆人一大口綠色,嗆人一大口不自在
它們接著又笑,又跳舞,像小孩子一樣,目空一切
又像是森林邊悠閑吃草的麋鹿,它那鮮嫩的肉已在獅子饑餓的雙眼里燒成一團火,卻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
我站在田邊,用拇指肚刮著鐮刀刀刃,指紋與刀口運行的方向不同,哧——哧——哧——,如獅子撲擊前的喘息
新打的鐮刀,冷森森的藍光,刺眼,讓我在春天里打著異樣的冷顫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獵物過于柔弱,捕獵者太自信,或是出于不忍,都不像,草卻越長越像我的一種情緒,就這么像柔軟的頭發從某個美麗的額頭披下來,末梢搭到身體內的某個深處,而每一葉又是那么鋒利的劍,刺得心里血花四濺,刺得人想逃離這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還記得有個詩人曾把我的這種情緒比作一條蛇,說它潛行在無邊的暗夜里,不知它爬去的方向
抬頭看著南方的青山,默念,我的草,我的方向,無法跨越的距離
我不知道這種情緒在世上有幾個個體,有多少人像我一樣,拿著寓言一樣的鐮刀,正準備割有深刻寓意的草
隱約地,我有點想通了我怎么忽然就來到了田邊,像無意識一樣
茫茫人海中,你我的見面,是一種必定,是一份情緣,大概是上天的早已必定
今世只想牽著你的手,一道走完此后的人生之路
十四歲那年我進了重點高中,封閉式地教學我開始了學校寄宿
去學校的前一天母親將我的頭發剪至齊肩,教我學會梳簡單的公主頭,那真的是一個很簡單的發型,只是將前面的一部分頭發用發夾夾住不至于遮住眼睛,簡簡單單,但是干凈利落,就像我的高中生涯一樣簡單干脆
每個周六的下午,我挽著父親的手臂,一路上給他講看不慣哪個老師裝腔作勢,跟哪個老師唱對臺戲
父親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總是給父親一張滿意的成績單
到了家里母親總是裝過一盆清清的溫水,將我的發夾輕輕地拿下,細細地清洗我的頭發
然后必然是一桌好的飯菜
如果碰到一只饑餓的野豬,如果不慎鉆進了瘴氣,如果誤吃了一種有毒的果實……如果真是這樣,可能就沒有母親了,可能就沒有我了
這些如果并不成立,這件事多么富有人情味
除了三條蛇,除了饑餓,姥爺他們還算有驚無險地到了一個可以安身的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