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公公又在唱歌了

    公公會唱的歌不多，都是四五十年代的老歌

    最常唱的有四首，《在那遙遠的地方》，《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保衛黃河》，《中國人民志愿軍進行曲》

    四首中，又以《在那遙遠的地方》唱得最多

    　　為什么公公那么喜歡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是在婆婆之前，公公很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珍愛的姑娘么

    　　公公的聽力有點毛病，跟他說話，得放大了聲音說

    或許是這個原因吧，公公很少和人交談

    和外界基本上沒什么聯系，除了每個月去單位領工資，幾乎不出門

    婆婆在世時，公公和婆婆沒什么交談

    婆婆過世后，他和子女們也沒什么交談

    大伯子、大姑姐、老公、小姑子，從來不和公公說工作上、生活上的事

    最多就是問公公吃好了嗎？想吃什么

    夏天問熱不熱，冬天問冷不冷，晚上睡得好不好

    　　很少和人交談的公公喜歡早睡早起

    早起是鍛煉身體

    公公的鍛煉身體，也就是從家里的一樓上到四樓，在樓頂的平臺上跑二三十圈就下來

    盡管三樓有乒乓球室，還有一部跑步機

    乒乓球，公公一個人沒法打

    跑步機，公公不敢用

    公公鍛煉身體堅持得很好，不管刮風下雨，從不間斷

    下雨不能上頂樓的平臺，他就在一樓的大客廳里跑步

    一樓除了他老人家的臥室，就是大客廳、飯廳、廚房、儲藏室、浴室、衛生間，不會吵了別人睡覺

    　　上午和下午，公公就多半是坐在電視機前了

    中午是午睡

    說是午睡，時間則是延伸的

    有時二三點才睡，一睡就睡到四五點鐘

    公公的看電視，也不是什么喜歡看

    只有上午中央一臺的《夕陽紅》欄目，是一定要看的

    其余的時間，公公就是似看非看了

    別人換什么臺，看什么節目，聲音調大調小，他都無所謂

    公公只是躺在那張躺椅上閉目養神

    　　公公不只聽力不好，還裝了一口假牙

    稍為硬一點、帶點筋的東西，都吃不動

    三餐飯中，早餐是面條、粉

    面條是光頭面條，粉是光頭粉，最多就是加一個水煮荷包蛋

    什么蔥、辣椒等佐料，一概不要

    菜只有三個品種

    水煮魚、清蒸魚，也是不放姜、辣椒等佐料

    水煮白豆腐

    蒸得爛爛的肥肉

    水果、副食也吃得很少

    桔子能吃

    蘋果、梨子得切成薄片，西瓜還得去皮

    副食只能吃蛋糕

    從我進門的第一天起，我看到公公的飲食就是這個樣子

    公公有沒有吃膩？沒有誰問公公，公公自己也沒有說

    　　公公是南下干部，退休工資不低

    婆婆在世時，公公的工資是婆婆管著

    從沒有聽到過公公要求婆婆給他買什么樣的衣服、褲子、鞋子穿，都是婆婆買什么就穿什么

    婆婆過世后，公公的工資他自己掌管了

    掌管了自己的錢的公公，不曉得給自己花錢

    子女們給他買什么就穿什么

    飯桌上是魚就吃魚，是白豆腐就吃白豆腐，是肥肉就吃肥肉

    哪怕中飯、晚飯，也給他煮一碗光頭面、一個水煮荷包蛋，他也是端起碗就吃，不說一句發怪的話

    公公自己不花錢，逢年過節給老家的親戚們寄錢

    老家的親戚遇到困難，寫信來要錢，要多少，公公就寄多少

    公公不心疼自己的錢么，公公不說，也沒有人問

    　　公公給老家的親戚寄錢大方，卻沒有每個月交二嫂伙食費

    過年給孫女、外孫女壓歲錢，也是年年一百，人人一百

    沒有水漲船高，沒有厚此薄彼

    大姑姐說退了休后回去照顧他，公公拒絕

    小姑子的女兒考上大學，想公公打一個大點的紅包，公公也拒絕

    大姑姐和小姑子心里都不舒服，都說不曉得公公是怎么想的

    　　公公又在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了，聲音很大，唱得很投入

    一點都不顧忌一把年紀了，在兒孫們面前唱姑娘姑娘的，是不是有點那個

    　　那遙遠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公公的老家呢，還是南下時，經過的某一個地方？

    　　我有時害怕死亡，有時卻又在心里設計自己的死亡場面

    自己會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呢？是病死？老死？還是別的……總之絕不會是自殺

    　　她懶懶地躺在那個溫暖的懷抱，紅紅的小臉上，帶著細密的汗珠

    她說：“爸爸，我腳丫疼！”

    　　李香晴早早到達練功房，熟習新學的曲子，因為即日是禮拜六，所有音樂系的大樓特殊寧靜，練功房居于三樓，一側緊鄰排球場，因為氣象轉暖，一個個芳華彌漫的妙齡會常常跑來打排球，而排球場左側種了一排梨樹，正熱嘈雜鬧地開著滿樹的朵兒，在和風中，唱著屬于本人的歌

    有時候，天亮了，卻不想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