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我正好上中學,家里僅靠那點每個勞動日不到三角錢的年底“分紅”款,是沒法供我完成初高中學業的
幾次想放棄學業都舍不得,因為當時,在四村八寨里,能到百里之外的縣城上中學的就只我一個
媽媽就把祖上傳下來的那套釀酒器具從塵封中翻了出來,用祖上傳下的制酒曲的方法自制了酒曲;在深夜里,把分到的粗糧、雜糧都釀成了白酒,村里的人都知道了;空氣里彌漫的煮酒、蒸酒的香味是掖不住的,可沒人舉報,沒人說,反而拿來了雜糧來和我們兌換,他們信的是那老輩子手里傳下的手藝,他們饞的就是這純糧釀造的白酒
他們把勞務費折算了成糧食,父母親花點勞力,糧食就多起來了,酒也多起來了,可以賣成錢了,但不能公開出賣,只能搞地下活動
多余的要到遠處去賣,不能讓上級和工作隊知道,知道了,村里的干部們就有包庇壞人壞事之罪,家人就要被游街、批斗
離開曾經教過書的那個小鎮很久了,其地的人和各種地貌漸漸地在腦中淡下去
我在城市隨波逐流地活著,平庸而滿足
偶爾從傳聞媒體中聽到救助貧困地區失學少年種種時,于疲倦麻木中,腦海里卻又固執地浮現出一雙眼睛,一雙清澈、明亮、大大的眼睛,這雙眼睛專注地盯著你,拂之不去
師范嗶業第一年,心情沮喪地在一個偏僻小鎮中學教書,碰上的恰又是一個嗶業班,五十多個人,魚龍混雜,你也不知道誰愛學,誰不愛學,誰只是想混個嗶業證
心境本來不佳,遇著課堂秩序不好時,我便讓他們自習,自己坐在講桌旁胡思亂想
后來卻發現有一雙眼睛,當你講課時,那雙眼睛總是眨也不眨地看著你,似乎想把你說的每一句話寫的每一個字都看到眼睛里,再融入腦海
接著,又在作文中,看到了他用小楷筆寫下的整齊好看的柳體字,便慚愧,便有些不忍心用自己難看的字體為他改錯字或寫評語
他叫張福成,他的父親為他起這樣一個名字,也許是希望他不再過父輩貧窮的日子,而換一種活法吧!從別的老師嘴里,知道他就一個瞎眼的病弱的老父,他每周回一趟家,背一趟饃饃,供一周生活之需
而這種求學生活,也只能持續到初中嗶業,假如嗶業時考不上師范,那么他就只能回家種地養活他的父親
因此,他學習特勤奮
他不算怎么聰明,但他學習很自覺,作業總是比別人做得多,聽課也比別人認真,因而,他的數理化學得很不錯,只是語文和英語差些,自己是語文老師,想到他的前途,心中便總有些不安,覺得便只為他也不能得過且過了
小鎮說是鎮,其實沒有一點我們想象中鎮的樣子,與鄉村沒有什么差別.沒人電視,沒有娛樂,有時候電也沒有,一星期漫長的七天,有的似乎只是時間
于是,我對自己說,多看幾本書,多想想下節課該怎么上吧!
穿越熙熙攘攘的人流,重回童年,裙子在昏暗的土屋里偷翻一本少年日記,她的神情緊張而專注
另一個黑不溜秋的小男孩坐在門口的板凳上,瞅瞅外面又瞅瞅她,緊張而困惑
吃完面條天都快黑了,晚上我們還有《工程制圖》
我說我作業還沒做,夏雨就說快去趕或許還有機會
我說那我就抄你的吧,她說:“你這個大才子就別損小女子我了,能夠讓你抄我的作業,那是我天大的榮幸
”
一套三居室
兒子住一間,夫婦住一間,還有一間作書房
妻子睡著了,男人還在電腦前大戰
他熟練地敲擊著鍵盤,抒寫心中的愛恨情仇
只有這時,他才是南面的君王
中國是個官本位的國家,男人們聚到一起,論說起來,似乎做什么成功都不算成功,好象只有做官做大了才算成功
但能有機會做官的人嗶竟是極少數,還有多數人注定做不成官
陸路不通走水路,男人總得要成功
他于是就成了作家,他用筆抒寫他心中的塊壘,他的理想,他對社會人生的看法,他的才華先是在紙上流泄,現在又在電腦上奔涌
晝伏夜出,是他的生活規律,夜里才是他才情勃發的時候
他創作了數不清的作品,愉悅了無數的人,就有無數的米米飛來,他掙了不少錢,妻兒過上了體面的生活
你看他的臉上洋溢著驕傲,還有充實
如果說當官的男人用行動詮釋著自己的價值,那他就是用筆詮釋著有意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