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五個月時,父親突然之間就離我而去了,我?guī)缀鯚o力承受那份鋪天蓋地的痛,幾乎每天淚洗臉面,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只是癡癡想著關(guān)于父親的點點滴滴,有時下班了,我都聽不到下課鈴聲,一個人呆呆坐在辦公室,那白嘩嘩的陽光似乎都是父親那根根白發(fā),那飄飛的細雨更像是那無邊的憂傷,任何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我感覺我走不出那個五月
她呢,每天匆匆忙完家務(wù),她便陪我,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陪我掉眼淚,我不吃,她也不吃,但是看到她精心做的飯菜,我又真真切切地感到腹中有個生命在蠕動,那段日子,不知她陪我掉過多少淚,我像一株被暴風(fēng)雨打倒的小草,在她的淚水的滋潤下我又漸漸成活了,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我開始叫她“梅姐”,但她依然叫我“吳老師”
后來,我到城里去生孩子,當(dāng)她聽到我做剖宮產(chǎn)時,她嚇呆了,她當(dāng)時負責(zé)打掃樓道衛(wèi)生,后來聽人說那天下午,她把校長辦公室的暖瓶送到衛(wèi)生間了,我聽完以后,笑得滿眼淚水
記得我出院那天,等我走進家門時,她早就在我家院子里守候著,小院里飄飄蕩蕩的炊煙彌漫著,空氣中小米飯淡淡的清香飄浮著,院子里繩子上的尿片子一張張快樂地隨風(fēng)舞蹈,那小小的土炕早已被燒得熱熱乎乎,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她激動得顧上看孩子顧不上看我,只是一個勁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從那天起,只要愛人上班走了,我家大半家務(wù)她就義不容辭地承擔(dān)了,尤其是生爐子,倒?fàn)t灰,那樣的臟活,她從不讓我插手,她總是說:“你們工作人,手上皮膚嫩,尤其你的手,就是寫文章的……”開始心理上也有些過意不去,但時間長了我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那分關(guān)愛,也就從那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手,粗糙、枯萎、干裂、通紅,并且有兩個指頭還伸得不是太直,我才覺得那是一雙受冷落的手,也是一雙真正打理生活的手,我心酸卻無言
她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仔細打理,尤其到了冬天,學(xué)校給家家戶戶都要分些大煤,但她舍不得燒,大清早便去有鍋爐的地方撿碳渣,整個冬天,她的爐火永遠都是紅紅的,她把每一個通俗的日子都折騰得溫暖而又溫馨,到了春天來臨時,她又把剩下的大煤拉給她年邁的婆婆
日子就像校園的那條小河一樣緩緩流淌,無風(fēng)無浪,無聲
等我再長大些,我才慢慢領(lǐng)會了姥爺說的話這時候,姥爺仍舊伴隨姥姥去了
故事到結(jié)果,她們一直沒有超過看法的范圍,但卻在一件件小事中培植了深沉的情緒,形成了同病相憐的家人
“不可以”的過渡,會由愛變成恨,只有讓時間和歲月慢慢把那傷和痛治愈和抹平
寫于2006年3月24日
翻看一本舊書,就是和從前的一位舊友重逢,和從前的戀人相遇,是走進從前的一段時光,激動常常是難以言明的,快樂是隱秘而神秘的,得意是無法掩飾的,沉思是深入而良久的,同樣,甜蜜也是寬慰、豐厚而持久的——像一個有酒癮的人,只要打開酒瓶,聞到那種美妙的氣息,立刻就開始進入自己的世界,進入自己的最佳狀態(tài),那種享受,一個不愛酒的人,是根本無法體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