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好聽的話別當真,難聽的話別較真
見時間不早了,我們各送了阿葉一份惜別的禮物
我送阿葉紅絲線穿玉件的千千結
讀書人送的禮物都有些酸——但是那種維C含量很高的酸,是現在肉食時代特別需要的營養物
阿葉細心地理順弄亂了的紅絲線,邊理邊故意逗我:“格是地攤上買呢幾塊錢一個的玻璃?”,我鬼火大冒:“拜托,說點人話好嗎?”見我牛眼睛瞪得老大的憨包樣,阿葉笑得捂著肚子叫“哎喲!”,乘我不注意,她突然用黝黑粗壯的雙臂箍緊我的頭,在那個吃飯說話的器官上重重地咋了一口然后猛地將我推出老遠:“我也拜托你這個地方少流點毒水多流點蜂蜜格得?!”,然后是一陣野氣十足地大笑
旁邊的人就火上澆油地起哄:“不公平不公平!每個人都要來一口!”“想得美!我又不是坐臺妹!”大家又笑
高程越來越高,領會地發覺時節仍舊從夏季加入了秋天
過程一個鐘點的路途,仍舊是下晝的五點多鐘,咱們達到了預訂的住地
音樂、文字和其他
/>故鄉落了大雪
父親說有三四寸厚,我歡欣鼓舞地短給人知:我家落雪,有一尺深
友人簡直是鄙夷地回復:又胡說了
一尺深?不信!怎么不信?就有三四寸深
瞧瞧,瞧瞧,又成三四寸了不是?我默然,片刻大悟:一尺,原來是十寸,不是三寸也
今年南方多雪
湖南,浙江,湖北,山東,江蘇,處處聽說有雪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幾乎是十幾年不曾聽說有此盛況了,冬天一年追著一年地暖,我死心塌地地守在江南更南處,比起當地人來,我畢竟算是自小打雪堆里過來的了
常常聽人說:北方的雪是粉末子,雖然動不動就是一尺兩尺,人踩著陷下去也無妨,松軟的一團,拍打拍打就好了
不象江南的雪沾身即濕
北方的雪是經日不化,江南的雪過了一天就該融了,化雪天氣尤其陰冷
我幼時極討厭雪天
而幼時的故鄉,偏又多雪
每年至少得下上數場吧
學校的石凳子上積起一寸來厚的雪,下課鈴一響,大家爭著跑出去搓雪團,有個女同學姓夏,臉皮白皙得脆薄,給雪光一映,浮著淡淡的紅暈,她是獨生女,冬天穿一件淡黃色的罩衫,也是很薄的,站在雪地里,整個人象是雨過天青的越胎
她生得不美,惟這脆薄的感覺,卻有“吹彈得破”之致
她的名字我至今尚記得
我那時侯大概粗糙得象大碗茶瓷吧
手腳皺裂,握拳常如饅頭,五爪甚至不能合攏
看別人伸出來的手,即使是男生,也是雪白嬌嫩,我自愧不如
不知為何那樣怕冷,全身罩在密密麻麻的棉絮里,也還是覺得冷風刺骨,那些雪,手伸進去是冰的,我全無打雪仗的興致
這樣的雪一直下到初中,高中
落雪清晨騎在冰滑的路上,深感絕望:這種朝七晚五,手腳開裂的日子要過一輩子吧?但那時侯,春天很長,夏天有滿墻的喇叭花,秋天有驚雷,暴雨,落葉滿城
雪天不知從幾時起就少了
有一年也是鵝毛大雪,卻是在離家之后的某個春節,有邂逅相逢的驚訝和意外
雪是在夜里下的,清早拉開窗簾,雪片撲面而來,真個有鵝毛般大!對面的平屋,瓦片上覆著薄薄一層白,霜上積雪,看起來黑白分明
我在屋子里未及開燈,外頭極亮,屋內極黑
外頭極冷,屋內極暖
我沒有出去看雪
那一年我回家時,正是心緒怔忡,臉貼在窗玻璃上,但覺這樣的極冷與極暖,極黑與極白,仿佛不該是世間所有,心頭一動搖,想起不明種種,有點恍惚
一晃,許多年過去
心頭仍有未生繭的地方,一觸,便象那個冬日看雪的少年,時有怔忡
我原以為,繭已經密密合攏了的
自那以后,就沒有再見過那樣鋪天蓋地的雪
舊小說或者武俠中,常常是:一地雪色里,一或兩三錦裘快馬,縱馳如飛
雪光清冷,四下闐然無聲
我縱羨慕,想從前將來,都不會有這樣的縱馳經驗,惟記得偌大雪城中,曾有三個幼小的身影,跟在一個中年婦女身后,繞著環城路漫跑,以發散喝了參須湯后的藥力
那個最小的孩子,身體曾經最為病弱
其時,雪光清冷,四下闐然無聲
今年,去了一趟北京,一趟東北,一趟海螺溝
海螺溝是經年積雪,索道滑過冰川時,整個人被四處的雪映得麻木了,已經不覺得那是伸手可觸的,有著生命力的雪,滿眼皆白,仿佛它天然如此
入冬以后,偶爾關心北京與東北的天氣,十七日,依依說:今冬初雪,聽了不免有些惆悵,滿眼幻出傾城的雪色來
京畿道上梅初白,不記當時緩緩行
江北江南,所有的雪城,離我都是一樣迢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