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臣,1978年出生于江蘇東海,結業于北京大學華文系,現居北京
著有《耶路撒冷》《王城如海》《深夜之門》《夜列車》《跑步穿過中關村》等
2009年赴美利堅合眾國克瑞頓大學(CreightonUniversity)做駐校作者
2010年加入美利堅合眾國愛荷華東軍政大學學國際寫稿安置(IWP)
曾獲魯迅文藝獎、馮牧文藝獎、華語文藝傳播媒介大獎·年度最具后勁生人獎和年度演義家獎、鄭重文文藝獎,被《南邊人物周報》評為“2015年度華夏青春領袖”
長篇演義《耶路撒冷》被評為“《北美周報》2014年度十大演義”第一名,獲第六屆老舍文藝獎、第六屆香港“雕梁畫棟夢獎·決審團獎”、首屆騰訊學堂文藝獎;短篇演義集《即使大雪封門》當選中央電視臺“2016華夏好書”
局部大作被翻譯成德、英、日、韓、意、蒙、荷、俄、西、阿等十余種談話
小白失蹤了五天,早開的玉蘭花已經開始凋謝,但每一個夜里又有新開的花朵
阿爹坐在院子里抽卷煙,他說,你得看還你的小白呢!
保護過,也具有過
遺失過,也疼愛過
一身艱難不入喧鬧,營私舞弊不誤才子,人無完人,一無可取
人無志不立,樹無根不長
也不過正人,仍不立于危墻之下,或防禍于先而不致于后傷情
爸媽是多么希望我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到家后媽媽不止一次問起過我,并試探著問我能不能晚走一天
我實在無法回答,但又不愿讓母親過分的失望和傷心,只好安慰母親說,等有時間,一定回來多住些日子
言罷,我在心底問自己:這時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有呢?!三天的時間無論對于思念我的父母來說,還是對我而言,的的確確是太短了,短的讓他們還沒能有足夠的時間多看上我一眼,短的讓他們還不能把幾年來積攢的話語向我講完
我也一樣,何嘗不想多陪父母住上幾日,又何嘗不愿多替他們干些活,哪怕是多陪他們說說話,甚至只是默默的注視著父母,讀一讀他們臉上堆壘著的深深皺紋也好啊
然而,無論多么努力珍惜,這短短的三天時間還是很快就過去了
那天走時正好下雨,妹妹和媽媽攙扶著年邁的奶奶送我到院門口,奶奶握著我的手不放說:“當個公家人有什麼好?下雨還得往外走
”我擦掉奶奶的眼淚,嗚咽著說不出話來,在爸爸的陪伴下去了汽車站,車開動了,看見在雨里打著傘的爸爸還在跟著汽車跑著向我揮手……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奶奶已經去世數十年,爸媽身體好的時候我還每年接來鄭州與我們同住幾個月
最近十幾年,爸媽已年邁多病,受不了路途的輾轉顛簸,所以與妹妹住在一起
我的工作性質依然沒變,但我總是抽機會找時間去看望爸媽,幫著做些家務
看看表,汽車已經跑了四個多小時了,妹妹發短信問我到哪里了,我低頭回了短信,車窗外夜色已經彌漫開來,樹和莊稼都變得模模糊糊看不清了
我抬頭,只見在高速路的右前方,樺樹觸及到的天際,一輪明月已悄然升起,她是那樣的圓潤,很像一只浣洗過的碧玉圓盤,多少年來,住在都市里忙忙碌碌度時光,不曾看到她皎潔的倩影了,今日在回鄉的路上與她遙相凝望,心頭涌出無限的喜悅,此時只覺的車速太慢,但有月亮做伴,一路的困乏也就渾然不覺了
車子走,月亮也走,我就一直這樣與她對視著,她也就隨著我一路前行引我回家…… 下車出站后離家只有15分鐘的路程,也就放棄坐出租車的念頭,依然迎著月亮提包前行,妹妹夫妻接我來了,妹夫接過提包,妹妹親昵的擁著我前行,妹妹說:“姐姐,看月亮
”我說月亮陪我一路了
妹妹告訴我今天是農歷七月十五,我才記起今天是給去世的親人燒紙的日子
我想起了奶奶爺爺,想起了月光下的打麥場和兒時與小伙伴一起玩過的游戲,妹妹幽幽地說:“這日子過的真快,奶奶爺爺沒了,爸媽老了
”我問爸媽睡了吧?妹妹說下樓的時候還沒睡,沒告訴他們你回來
說話間回到了家里
進門直奔父母臥室,開門看到媽媽正在鋪床,扭過頭來看見我一臉的驚喜,拉我走到坐在圈椅里的爸爸面前,爸爸一臉的疑惑,好像不相信是我,媽媽說是大妮呀,爸爸伸手一把捉著我的右手腕子,只見他雙唇抖動,說不出話來,渾濁的淚水順臉而流
爸爸自得腦萎縮后變得分外脆弱,喜也有淚,苦也有淚
我忙說,我回來了,您該高興呀
爸爸點點頭,一直抓著我的手腕不放,媽媽看著我說:“這可真是快,怎麼說來就來了?”
1999年的冬天,奶奶急匆匆地從鄉下趕來,說姨奶已經不行了,讓我們趕快回鄉下一趟,她說姨奶想見小丫最后一面
當我們趕回去時,姨奶已經走了,她身邊的侄女說,姨奶在最后的時候讓她把這金戒指交給我
奶奶在一旁,好好地看了看這枚金戒指,抽泣著說,小丫,你姨奶多么疼你,這金戒指可是在她剛生小柱子(姨奶唯一的兒子)時,你老奶奶一高興把手上戴了一輩子的戒指套在了她手上,可誰曾想,沒過一年小柱子竟得了一場怪病夭折了,你姨奶拿它當命根子似的……,我再也聽不下去,終于明白姨奶為什么打我,在我病后她又是怎樣嘶心裂肺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