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吉林 在我的感覺當中,沙漠是深的,所有沙漠都是——而巴丹吉林——卻深得足以讓我流淚和敬畏
在這里,我時常被一種強大的自然力量震懾
為它的孤傲與寬廣不止一次地垂下自以為高貴的頭顱
我曾經(jīng)設(shè)想:在一個天高云淡的早晨,背上干糧與水袋,單槍匹馬,邁開趔趄的雙腳,向沙漠深處行進
我夢想在孤獨的死亡之旅中,偶爾遭遇到向往已久的世外桃源,在不斷的行走中摘下黃沙中的美麗花朵
而更多的時候,在空曠的沙漠之中,我總是可以聽到詩人昌耀在更高的高處說:“心源有火,肉體不燃自焚,留下一顆不化的顱骨
紅塵落地,大漠深處縱弛一匹白馬
” 我知道,很多人來過我現(xiàn)在的巴丹吉林沙漠,但沒有幾個能夠留下自己的名字——我總覺得,一個人每到一個地方,什么都可以不留下,但一定要留下自己的事跡和名字,哪怕只是被風收藏自己的尸骨和靈魂
我早就聽說,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guān),“沒入流沙”,周穆王不遠萬里,到昆侖山幽會西王母;還有后來的張騫、唐玄奘、科茲洛夫、馬可波羅、林則徐、左宗棠、張大千、彭加木等人
他們是眾多來到和路過者當中一個,而唯獨他們,在巴丹吉林,留下了事跡,也留下了姓名
我時常站在寂寥悵茫的沙漠邊沿,眺望著遠處匍匐無際的風景——從這一端到遙遠的另一端,桔黃色的地平線上,始終漾著一些生動的景象——隱約遼遠的戈壁之上,似乎總在奔走著一群若有若無的飄忽生命,有的像白發(fā)鶴顏的老者,抑或集體裸體奔走的美麗女子
我想:那么大的沙漠,人間的疆場和地獄,一直伸向灰黃色的天堂,寂然如夢:蒼老、悲愴,慘白的駝骨,駿馬的棄韁像蛇一樣蜷縮在黃沙之上
當?shù)厝诉€說,馬鬃山有美麗的紅狐,我想見到它們,可是一直不能夠到達,有一次,我竟然夢見了紅狐,在沙漠當中,停頓或者奔跑,在我酸疼的內(nèi)心中劃出一道動人的光亮
而沙漠中高低不一的沙丘,美麗的縱橫交錯,遮擋了多少遠望的目光
碩大的太陽整年照耀,金色的光亮倘佯在闊大的沙漠之上
在夏天,到處都是水光洶涌的海洋,都是海市蜃樓——水光漣滟,毗連高聳的亭臺樓閣,舞欄軒榭,足以使這個世界上最堅定的人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把巴丹吉林稱作“流沙”——是啊,流動的沙漠,流動的沙,流動的天地和事物,在時間中誕生、成長、夭折和消失
在過往的年代當中,驃悍的匈奴、蒙族、西夏、月氏的強勁馬蹄,以刀槍和吶喊卷起大風,吹裂了泥做的城堡和古關(guān)
此后的數(shù)千年的漫長歲月,更換的朝代之間,又有多少流放者、徒步的商客、騎馬的劍士與虔誠的信徒,在巴丹吉林,與塵煙同在,又如塵煙泯滅? 需要說起的是:巴丹吉林是是一個帶有死亡意味的名字——向死而生,誰也逃不脫的宿命,唯獨沙漠,以死亡的先知形象透徹了包括它自己名字在內(nèi)的所有生命本質(zhì)沒
就像一句透明的箴言,似乎從一開始,就是洞徹了的——沒有什么比明了自己的宿命更偉大的事情了
沙漠是,人類也是,我想,大凡以活著的姿態(tài)成為風景的事物都應(yīng)當如此,而對于巴丹吉林,我是迷戀的,我總是喜歡并膜拜那些帶有悲愴氣質(zhì)的事物
在巴丹吉林,我已經(jīng)生活了很16年——作為一個外來者,時光和土地的過客,我看到的僅僅是這些,我相信它還有有更多的蘊藏
即使我把眼睛看成了黑洞,把心放在滾燙的卵石上晾干,也看不到它的盡頭——我也知道,在更遠的遠處——浩瀚與蒼茫的人世,眾多的欲望和靈魂當中,我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沙漠,在我們的內(nèi)心隱藏?我的身體和生命都是敏感的,在沙漠,一天天活著,也一天天衰老——在暗夜,我時常看到自己的生命,布滿了刀子一樣的紋路,一再裂開,無休無止——這些都將是灰燼,只有沙漠——飛行黃沙和那些稀疏的人類的名字會在風中得以流傳
失去魚的日子,我整個人顯得蒼白與憔悴了許多,我整日捧著剩透明液體的魚缸癡癡徘徊,追悔傷感,祈求奇跡的出現(xiàn)
看著透明液體上飄著的碎物,我處景傷情
那是留給我的唯一回憶
因此,我倍加珍惜,且將這份美憶平淡延續(xù)
我非常痛恨有些人愛吃鳥兒和鳥蛋,為了自己一飽饞吻,就毀掉鳥兒的窩掏空窩里的蛋,鳥若能言,情何以堪!地球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空間,但地球上不止有人類,眾生平等,不是所有的動物都是造物主造出來讓人“吃”的,人類應(yīng)該有這樣的意識和慈悲
鳥語花香的世界是美好的,鳥類是人類的朋友,它們各有各的可愛,燕子的輕盈、喜鵲的吉祥、畫眉的婉唱……都令人從心里喜愛它們,而我心里,更喜歡麻雀一些
這真是生命力極強的生靈,那一場大劫難沒有使它們滅亡,麻雀的幸存者不久后又繁衍飛行在天地之間
據(jù)說麻雀還是最熱愛自由的鳥兒,如果把一只麻雀關(guān)進鳥籠,它一定拒絕吃喝,會用小小的頭拚命撞擊鳥籠,它想飛回大自然,直至把頭撞破暈死過去……不自由,勿寧死,它拒絕籠養(yǎng)
我們?nèi)祟惖淖嫦仍谧畛踝叱鲈忌趾螅螄L不是一直在走一條追求自由生存的路?愛護動物,不僅是修行者應(yīng)該做的事,也是每一個現(xiàn)代人應(yīng)該有的對天地,對生命的尊重
今天,成年后的我漫步在城外鄉(xiāng)野中
雨,俞發(fā)地下得大了起來,唰啦啦的春雨聲灌滿耳膜
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和著雨中潮濕的泥土氣息直沁進我的肺腑,澤雅中那股幽幽的清香,一如當年堂屋門前那棵長大的小桃樹,春來花開滿樹,夏至果實累累
我在熱烘烘的被窩里合上眼,呼吸均勻
奶奶的聲音時高時低,時而清晰,一會又混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