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車是街道上流動著的水或者說是魚,應該說是魚更為準確一些
美麗的、精致的車體,那是光裸著身子的美女,細膩的皮膚閃著柔和的光澤
尾燈一閃一閃的,是一次次放電,從大而美的眼睛里放出來,給行人或者街邊的窗戶看
街道的細節(jié)被黑夜隱沒了,那些廣告牌、商店門口的招牌、大甩賣的幌子以及辦假證件的牛皮癬小廣告,治性病的游醫(yī)小貼士…….全都不見了,十字路口的那個電信公司的大招牌下立著移動公司的新廣告,陳慧琳半是喜悅半是嬌羞地笑著,閉著眼睛,臉上貼著一個手機,玉齒如貝
這就是所有細節(jié)里唯一沒有被隱沒的部分,而我感覺它正像此時城市的臉一樣――曖昧的、嬌情的、煽動性地,在這樣的燈光底下,若隱若現(xiàn)
所有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舉動,都讓我對他的愛越來越深,越來越依賴于他,以至于我的每次活動都要有他陪著,否則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我獨坐電腦前,卻無意進行熟悉的操作
只想墜入一本經(jīng)年的書中,沉下去,沉下去!如癡迷地沉醉,抑或是把飄浮的思緒緊緊鎖住,不再放飛一絲想念牽掛
然而,終究還是經(jīng)不住誘惑,把目光移向窗外,逗留在幾座靜物中,流轉(zhuǎn)著時光沉年
是毒辣辣的目光就能將凡俗淹沒,是沉甸甸的煙火就與雅趣推崇,是漫漫萬物就能開啟的匆匆,又是珊珊時間就能攜帶的泱泱
苦蕎很好伺弄,六月天種植,三個月就可收獲
苦蕎寨的人把收成不是很豐的玉米背回家,剝了皮上吊在連梁上,玉米象一排排語言,說著莊稼的艱難
苦蕎籽就得準備好了,方形的籽粒連老鼠都覺得塞牙,很少來動它,食糧害蟲紛紛盯上了吊在梁上的玉米,也從苦蕎的籮邊撒走
母親倒出積蓄了一年的火灰,摻兌上同樣積蓄了一年的尿,就是苦蕎最高等級的營養(yǎng)
褐色的苦蕎拌到火灰里,就變得灰頭灰臉的,體積因尿的粘力變大了,象一個個穿著厚棉襖的孩子,滾圓敦實,其實這就是一粒苦蕎幸福的嫁衣
而將它們打發(fā)出去,就象鄉(xiāng)下父母打發(fā)即將出嫁的兒女,一般都在播種的頭天晚上,做這做那,料理著一切
首先,要看天氣,種苦蕎的天氣非常講究,得選取陽光燦爛的時日
苦蕎喜蔭怕雨,特別是當它們穿著厚厚的嫁衣初初出門,它們要在泥土里干燥地呆上幾天日子,好讓火灰與尿發(fā)生作用,它們才會心安理得地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適應地生存下來,長出生命的根須
苦蕎寨沒有氣象預報的風向標,黑白電視里的中央臺,根本無法顧及非常非常小的苦蕎寨,母親只好看天,在要播種苦蕎的頭天晚上,母親要看天上的星星是否有足額的亮度,空中的云霧是清是淡,是濃是黑,是急急地趕路還是緩緩地移動,院里的風是輕是重,母親不時會自言自語地說一些俗語,“云往西,有雨不太密,云往南,有雨下不完”
她沒辦法辯清是晴是雨的時候,她甚至想叫醒已經(jīng)入睡的紫燕,讓紫燕作一次飛翔,看是飛高還是飛低
其次是看節(jié)令,這節(jié)令對于老百姓來說就如同我上班的工作紀律
早與遲都不行
播種是在早晨,陽光曖曖地曬著坡度很高的山地,男人在前面犁著,老牛胡亂地用嘴揪著青草,扶犁的男人的歌就象母親手里嘩嘩下地的苦蕎,一點也不節(jié)儉,象水一樣流入缺失營養(yǎng)的大地
母親順著犁溝走著,灣灣扭扭的犁溝就是她的命運,她跟了一輩子,父親突然說走就走了,被一種無法醫(yī)治的病毒帶走了生命,母親每到種苦蕎的季節(jié),都要請一個扶犁的男人,用鋒利的犁頭,翻閱瘠薄的泥土
種苦蕎那天,每一戶都得請好多人,跟在牛后面,用鋤頭蓋著落到地上的苦蕎籽,那是給苦蕎們最溫曖的被面,用紅紅的泥土把它們埋藏在季節(jié)的深處,然后得學會等,等著苦蕎籽的綠一點一點把紅紅的泥土染翠,等著苦蕎花一遍一遍把村莊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