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太陽升……”我在這歌聲里慢慢長大,長大的我不肯坐在那個變小了的白鐵盆里,而是和小伙伴們跑到村邊,把自己泡在那條彎彎的小河里
那時爸爸天天下班后都要繞了道從河岸上回家,他推著車子,披著一肩的陽光,站在河岸上,對著河水喊:東冬,回家啦!我應聲從水里鉆出來,跳到車后架上,聽著爸爸哼著的老歌,回到那飄著飯菜香氣的小院
河水清清,流過我童年的歲月……那時候爸爸和媽媽是那樣年輕
他們不知道什么是疾病,也從來沒感覺到貧窮與痛苦
他們有無盡的快樂和幸福
媽媽在里屋低低的抽泣聲把我牽回現實
我無法安慰媽媽
看著爸爸一天比一天憔悴,我和她同樣無奈
我知道她的苦在心里,她的痛最深
看著希望一點點的離她遠去,她怎么能不憂愁不痛苦呢?我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爸爸離開了
她的孤獨與寂寞該怎么度過
她心中的陽光就這樣被命運的手撕扯成了無法拾補的碎片
二 爸爸吃的越來越少了,無論我們怎樣的挖空心思,變了花樣的做了,他也是象征性的吃那么一點點
有時飯菜做好了端到他的床前,可剛還同意吃一點的他又閉上眼睛睡了
有時他清醒著,很配合的讓我們把那口粥放到他的嘴里,可是卻在嘴里含著難咽下去
我看著爸爸努力的咀嚼著那些他根本就不知道滋味的飯菜,眼淚就順著兩頰爬下來
爸爸在努力的支撐著,他在用自己的堅強安慰著我們、鼓勵著我們
痛苦襲來,他皺起了眉頭,卻哼也不哼一聲
我眼睜睜的看著爸爸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虛弱下去,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這樣強烈的感覺到自己的沒用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更悲哀的事情么? 爸爸住進了醫院,這是他第四次住院了
前三次住院,爸爸都是有說有笑的自己走
每次手術后,只要他的刀口稍微恢復的好些,他就會騎著他那輛老式的自行車一如既往的工作、生活
他仍然去公司上班,仍然早早的起來去早市買菜,仍然為女兒講解她不懂的數學題
剛剛躺在床上的時候,他還要謝叔把公司的帳本捎到家里來,他躺在床上也要工作
就在一周前,他還在清醒的時候給孩子們講故事呢
可是這一次他什么也不能做了,他被抬上擔架,抬上救護車
他的眼睛始終是緊閉著,眉頭深鎖,好象在想著心事,又象是在思索人生
大夫來了,給爸爸診過脈,測了血壓,又做了心電
然后開始搖頭
我們堅持著,不肯放棄
于是他開了一組搶救的藥,并且給爸爸用了氧氣
爸爸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什么也不肯吃
但是他清醒的時候思維是特別靈活的,讓你不能相信他是個病入膏肓的人
許多親人和朋友都來看望他
趙伯伯在伯母的攙扶下抖抖的走進病房來,他的身體不好,平日里幾乎是整日的在床上端坐,根本就沒有下樓的可能
但是他堅持要來看爸爸,伯母拗不過他,只好扶著他來了
他顫顫巍巍的走到爸爸的病床前,老哥兩個對視著,爸爸咧了咧嘴,用力的笑了下,用含混不清的說:這回估計這罪是快遭到頭了,這樣活著也沒有一點質量
伯父的眼睛就濕了,說你別亂想,好好養病要緊
爸爸又囑咐我們,好好的照顧著你趙伯父
然后就閉上眼睛睡了
王伯父也來了,他站在爸爸的床前凝視著爸爸
爸爸好象感覺到了什么,睜開了混沌的雙眼
伯父喚著父親的名字,用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握住爸爸的手,問爸爸還認不認得他,爸爸又笑了,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我怎么會不認得自己的老朋友呢?伯父接過我捧著的水杯,小心的喂爸爸喝了幾口水
我看到伯父臉上淚水縱橫
如果是電影的話,我現在該親你了
坐在客廳里,堂弟說:“我爹讓我扛出來一袋新米讓哥嫂嘗嘗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但沒有說出謝字
我知道,老家人的一片心都在這一袋米中,“謝謝”兩個字是無法承載那么重的份量的
我唯有在我自己的田地上執著耕耘,不要愧對那片土地對我的饋贈
56、結局和過程都有了,再去糾纏,連自己都覺得貪婪
忘記你,是為了我可以忘記你
有功夫遽然感觸,自小生存在南邊,這幾十年的功夫,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然而說歸說,究竟仍舊愛著本人故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