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每句話反面都隨著疑義、指摘、指摘，兩部分最后耷拉著臉吃完這頓飯

    她們的負能量太宏大了，宏大到我連途經(jīng)她們身邊都踮著針尖，輕輕溜號，唯恐引爆這制止到頂點的氣場

    　　舊宅是我所熟悉的，與此相比，其他的新屋倒覺得有些陌生

    可是我沒能住得長久，只住了四天便匆匆離開了，外祖母地下有知，會不會因此垂淚，罵我不孝？我知道，外祖母是永遠不會罵我們的

    外祖母的性格特別溫和，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從沒有與誰對抗過，對任何事情都是逆來順受，包括外祖父對她的大打出手，她都委屈地默默接受了，絲毫沒有怨言

    　　胖醫(yī)生說，這里有兩個硬節(jié)

    　　我和老木是經(jīng)人介紹走到一起的

    婚前沒有花前月下，婚后沒有甜言蜜語

    用老木的話說，什么愛不愛的，該怎么過就怎么過唄！我對此很長一段時間耿耿于懷，覺得自已真命苦，碰到這樣一個榆木腦袋不懂浪漫的人

    />　　　　到蘭州去　　大西北，黃河之濱，皋蘭山下，有一座隴上金城，是為蘭州

    　　據(jù)傳，五十年代初，國家號召內(nèi)地人支邊，就有上海小男人聞蘭州之名而淚下，說是：“媽呀，蘭州呀，一出門就是沙漠呀，走路都是騎駱駝呀，吃不上大米和魚呀，吃的是面條和牛肉呀，儂不去行不行呀……”按說，蘭州也好，上海也好，總算都是一國的，如果說上海漂亮得如同咱家的客廳門面，那么灰頭土臉的甘肅起碼也可以算是咱家的屋后荒園，而從前堂客廳到屋后荒園，真的就有那么可怕的差距么？但是實話實說，好多南方人真的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自己國家還有一個地方叫做蘭州

    　　2002年，我到廣東去觀光

    為了表示對粵語的強烈抵抗，我就以牙還牙，大講而特講甘肅的方言土語

    廣東人聽了，問我：“先生啦你是陜西人啦？”看看看看，在南方人眼里，整個大西北，就只有一個省：陜西！就只有一個城市：西安！　　蘭州人聞言，怎能不義憤填膺或潸然淚下

    　　然而蘭州卻是我的省城，是我生命中經(jīng)歷過的第一個“大城市”

    　　小時候去蘭州，是由母親抱著去蘭州的軍營找我父親

    當時我大約是在所謂的襁袍之中，太小了，雖然那旅游的感覺一定如同云來鶴往，但現(xiàn)在卻什么也不記得了

    1982年，18歲的我到蘭州去求學

    七塊錢的一張車票

    一個行李卷里塞著幾個朋友送的筆記本

    沒有書，只有一臉的書生意氣

    　　那是我第一次獨自出門遠行

    老解放轎車粗聲粗氣地蠕動在隴上九月的黃土高原

    我興奮異常，雙眼發(fā)光，從高低左右不同的角度打量著秋雨里大西北的這一方山山水水，像讀著一本好容易才搞到手的舊書

    在一個封面上印有“毛澤東思想是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的筆記本的第一頁，我記下了當時“進入大地懷抱”的感受：“當汽車在山梁上奔馳時，透過朦朦雨霧，只見一條閃著水光的白色帶子在眼前微微閃動著，汽車就像是飄浮在這白色的帶子之上

    綠樹遍野，云霧朵朵，陽光時隱時現(xiàn)……”當然，如果用我現(xiàn)在的語言來表述，就是：“慢吞吞的汽車像是一只爬動的蠕蟲，它的前方，有一顆大果子，它的名字叫做蘭州

    ”　　老解放跑了整整一天，天黑時，終于到了蘭州

    　　我考上的是西北師范學院

    據(jù)我父親講，我是命中注定要上這個學校的，因為就在我結(jié)束高考之后，有一天，我和父親在山坡上挖地，父親說：“昨晚我夢見在蘭州師大的校園里轉(zhuǎn)悠

    校園里長滿了亮著露珠的大西瓜

    而且過世了的你奶奶也好像在那里轉(zhuǎn)悠

    ”我想也怪啊，世界之大，他們?yōu)槭裁雌綆煷笕マD(zhuǎn)悠呢？如果這真是我的所謂命運，那么，從那時開始，我就行走在自己的命運之中了，那么，我也就是一個幸福的人，因為一個人能夠行走在自己的命運之中，如同風行水上瓜生藤上，如同魚入海，如同虎歸山，那應(yīng)該就是毫無疑問的幸運！　　確實，感謝生活，我是幸運的

    因為當我孤身一人來到蘭州的時候，上帝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了一個大姨

    當時他們家也剛剛從“文革”時下放的莊浪縣搬回蘭州不久，住在張掖路的貢元巷20號

    于是星期天或者過節(jié)的時候，我就常常到大姨家去

    大姨給我做一頓好吃的，我?guī)退龔南锟谔魞苫厮?p>    這個院子住了六七戶人家，都是平民老百姓，都在屋檐下的簡易棚子里做飯

    換雞蛋的人來了，都會一邊找舊衣服一邊討價還價……現(xiàn)在想來，貢元巷20號的大姨家?guī)缀跏巧系劢o我的恩賜，它讓我到了大姨家感覺是如同是回家，它也讓我對一個城市的認識由浮光掠影的大街而細微到具體的一巷一戶一餐一饌

    　　沒有它，我對蘭州的認識肯定是膚淺的

    　　大學畢業(yè)后的第二年，我一路上唱著歌又到蘭州去過一次——是去相一個對象

    用我當時的話說，是“幾根小胡子去找自己的雀斑”

    臨走，小胡子送雀斑一支鋼筆，雀斑送小胡子一本經(jīng)濟管理方面的書

    那是1987年，應(yīng)該說她是很有眼光的，她暗示我要在經(jīng)濟或管理方面好好努力，做時代的弄潮兒

    然而我當時的夢想?yún)s是做一個詩人

    　　現(xiàn)在想起來，這一次的蘭州之行，真像是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遙遠午夢

    　　此后十幾年，我在蘭州的眼里逝若飛鴻，杳如黃鶴，一去而不復返

    真可謂揮手自茲去，一別十多年

    　　畢業(yè)滿十年時，蘭州的同學們熱情張羅起一次同學聚會，我收到通知，自然十分高興，但也很快陷入猶豫

    當時正值我父親病重在床，加之自己一事無成，一身潦倒，不似同學們或腰纏萬貫，或位居顯貴或?qū)W業(yè)有成，于是感到自己實在無暇也無顏去湊熱鬧

    當時我不無偏頗地想：“像我這么一個功不成名不就的寒酸樣子，到人家蘭州去，去做什么？”我也曾私下給蘭州的一位同學說：“如果我將來到蘭州去，不外是兩件事，一是領(lǐng)獎，二是看病

    領(lǐng)獎是來宣告自己的光榮與成功，看病是來宣告自己的沮喪與失敗

    ”我的同學當即批評我：“你為什么不把蘭州當成是你們本地一個隨隨便便的地下商城呢？”　　可是，我還真的不能把蘭州當成我隨時可以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的地下商城

    蘭州，這兩個字，這一個地方，對我來說意味深廣：我是在蘭州上的大學，我一生借以安身立命的學業(yè)，就是在黃河之濱的那個城市完成的

    那里有我的母校，有我的老師張明廉教授、彭金山教授和鈕國平教授等

    我的第一首詩，第一篇散文，第一篇論文，都是在蘭州寫成并發(fā)表的

    蘭州有原來《飛天》雜志社的張書紳老師，是他從“大學生詩苑”里把我扶上了詩歌的黑馬；蘭州也有李老鄉(xiāng)先生，他似乎一天一天地老了，是他鼓勵我在詩歌的路上不懈前進，是他肯把逆耳的忠言低沉地說給我聽：要珍惜自己的文字，不要為了一點稿費就……在蘭州，我還體味到了愛情迷人又惱人的滋味——有一次，業(yè)已分道揚鑣的我和她在黃河鐵橋上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互相陌如路人而又互相偷偷注意，讓腳下的黃河水也笑了個噗哧一聲……　　蘭州怎么能是我隨便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的地下商城呢？　　2000年，在闊別了十幾個春秋之后，在“多不接世，悲守窮廬”（諸葛亮《誡子書》）地生活了十幾年后，我終于以“跨世紀”的步態(tài)來到了蘭州

    當年我是以一個學生的身份離開的，十幾年后我是以一個詩人的身份回來的——我來參加“世紀之春·蘭州詩會”

    之后的2001年，2002年，2003年，我要么是開會，要么是領(lǐng)獎，要么是路過，到蘭州去的次數(shù)，居然多了起來

    這“多”中的高興，就別提它了，要提的，卻是這“多”中的不高興

    　　2003年秋，我們學校突然強硬地執(zhí)行了一個土政策：沒有研究生學歷的人，一律不準申報高一級的職稱

    也就是說，沒有研究生學歷，突然成了我生命中柔軟的下腹部，成了這個世界向我發(fā)動無情攻擊的諾曼底

    傷害一旦出現(xiàn)，傷口一旦形成，血一旦流出來，那些嗜血的鯊魚們便馬上聞腥而至，他們惡毒的嘴全都叮在了我的傷口上——我的所有的領(lǐng)導最后都說著同樣的一句話：“你趕快去報一個名吧，只要你報個研究生班上著，明年我們就把你報上去……”　　他們都要求我削足適履

    　　當年，在雅典，蘇格拉底被他的祖國判定有罪

    按照雅典的法律：如果法院判定一個人有罪，如果陪審團也認定一個人有罪，如果這個人承認自己有罪，他就可以選擇或流放或保釋的刑罰，他就可以不死

    于是從法官到獄卒，從陪審員到街上的販夫，大家對蘇格拉底說的話，也只有一句：你就認罪吧！不就是一句話么？只要你的嘴輕輕地一動……　　蘇格拉底知道：整個雅典都在等著他說出那一句認罪的話，只要他認罪，他就可以不死

    　　然而蘇格拉底寧死也不認為自己有罪

    　　蘇格拉底決心踐行雅典的另一個法律：如果法院判定一個人有罪，如果陪審團也認定一個人有罪，如果這個人不承認自己有罪，那么他就只有選擇死刑，他只有死

    　　蘇格拉底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死

    　　這就是偉大的蘇格拉底之死！　　和蘇格拉底相比，我真應(yīng)該一頭羞死，因為我終于低頭了——我一路沉默著到蘭州報名參加了一個研究生課程進修班

    當我把入學通知書交給學校的時候，我滿臉羞容

    我真的是比把自己的刀交出去的敗軍降將更要沒皮沒臉

    我承認了自己“有罪”——有沒有研究生學歷之罪！我曾經(jīng)信仰李白的詩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可是現(xiàn)在，我卻為五斗米而實實在在地折腰了！　　就這樣，我又一次來到了蘭州，來到了18年前我學習過的學校

    “人一輩子，不走的路要走三回！”我現(xiàn)在就走在這“不走的路”上

    　　看來，我與蘭州的恩恩怨怨，還遠沒有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