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羅馬機(jī)場上，有一個女人在人群中款款走下了飛機(jī)，這是一列從巴黎飛往羅馬的航班，女人約好一些制片人在機(jī)場見面，他們要把她的小說《毀了吧》搬上銀幕

    女人走下旋梯是中午，當(dāng)她站在空曠的飛機(jī)場時，一股奇異的情緒緊緊抓住了她，她沒有去見那些制片人，而是走向機(jī)場大廳的一張長椅，一直到晚上七點(diǎn)半她還坐在那張椅子上

    下午她喝了一杯咖啡，不小心把咖啡打翻在白色的裙子上，她沒有進(jìn)洗手間洗掉裙子上的咖啡，仍然坐在長椅上，默默地長時間地呆著

    她有那些制片人的地址和電話，她沒有去找他們，她就獨(dú)自坐在長椅上，后來又獨(dú)自乘飛機(jī)回到了巴黎

    這個女人，這個半天時間默默地坐在機(jī)場大廳長椅上的女人，就是法國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

    我很晚才看到杜拉斯的作品，讀她的第一本書，是北京的朋友寄來的

    那是一九九七年在貴陽開筆會時，幾個文友在宿舍聊文學(xué)，我說到很想讀杜拉斯的書，書店里找不到

    他說回北京設(shè)法跟我找一本寄來

    大約一年半以后，他寄來了杜拉斯榮獲“龔古爾文學(xué)獎”的《此情悠悠》，也就是《情人》

    這本書已經(jīng)很舊了，是一九八六年漓江出版社出版，他肯定是尋找了很久，在我已經(jīng)把這件事完全遺忘時，他卻還記著，千里迢迢寄來了杜拉斯的小說

    后來，我去新華書店，看見杜拉斯文集放在書架上，毫不猶豫買下，拿回家便開始閱讀，有些小說我反復(fù)閱讀

    杜拉斯的小說，看似簡單，看似寫情寫愛寫性，透過那些簡練有張力的文字，反復(fù)咀嚼，才能領(lǐng)會、理解文字后面的內(nèi)涵；才能領(lǐng)會、理解作品的意義（雖然杜拉斯說她從來不關(guān)心意義，含義，如果有意義的話，它是以后得出來的）

    杜拉斯作品的意義就在于人生本質(zhì)上的絕望、以及死亡

    杜拉斯是絕望的，絕望和死亡伴隨著她一生，她一生的創(chuàng)作也貫穿著絕望和死亡，以至她的每一篇小說，都浸透和彌漫著絕望、死亡的氣息

    《情人》，讓我理解了杜拉斯一生轟轟烈烈，不能節(jié)制的情欲性欲背后，全是絕望！絕望！絕望！那個印地支那殖民地的法籍少女，還有那個華裔青年，這兩個絕望的人在湄公河上邂逅，一場瘋狂的你死我活的愛情開始了

    在那間小屋，他們撫摸著對方的肌膚，一遍又一遍撕扯著對方的血肉，一遍又一遍讓自己在情欲中將熱情、絕望耗盡，以至疲憊不堪，他們才實(shí)實(shí)在在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看到生活中的——那一絲光芒

    少女通過男人的身體不再絕望，男人在少女的呻吟中消解絕望，他們通過對方溫?zé)岬纳眢w彼此感受到了存在的價值，活著的理由

    愛情，就在兩個人的絕望和生存中一遍又一遍鋪展，撕心裂肺，浸心透骨

    他們因絕望而做愛，因做愛而絕望

    當(dāng)然，《情人》所表現(xiàn)的不止這些，但它最主要的是人的絕望

    盡管青年男人“怯懼”，“身子很瘦”，他還是給予了絕望的少女生存的希望

    這就是杜拉斯！這就是杜拉斯的創(chuàng)作！人，是不是一定要相互依存才能夠走下去？有沒有遺世獨(dú)立的人走到生命的終極？在她和他相遇的那一天，她的內(nèi)心世界一片空白，如同無垠的沙漠，除了暴烈的陽光，沒有雨滴沒有露珠沒有青草沒有樹木

    這樣的生活，很多年以前就開始了，在她和前夫結(jié)婚那一年就開始了

    她沒想到她的內(nèi)心這么早就進(jìn)入了沙漠地帶，那時她的婚姻剛剛開始，她的生活也剛剛開始

    那是一個冬天，他們第二天要回他的老家，她要去見公公婆婆，那天晚上她在家整理行李，他說他出去玩一會兒

    很晚，他才回來

    他們坐在床沿上，他說，我輸了

    她知道他又去賭了

    她沒有吭聲，內(nèi)心被什么咬了一下

    他又說了一句，她聽清楚了，那是一筆賭輸?shù)腻X

    對于他們當(dāng)時的收入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她完全可以發(fā)瘋，可以大吵大鬧，可以跟他拼命耍潑

    她沒有那樣做，那不是她的性格，她從來鬧不來耍不來潑發(fā)不來瘋，從小到大她學(xué)會了忍耐和承受，默默地給予對方機(jī)會

    但這個男人并不懂得她，他無法懂得這樣一個沉靜的女人

    她什么話也沒說，拿出了那筆錢，他拿著錢就出去了

    那筆錢，她是用來給他買羽絨服的，他的老家冬天下雪，她知道他需要一件羽絨服

    她也沒有羽絨服，她也怕冷，錢不多，只能買一件，她首先考慮的是他，讓他不要冷著，這下倒好，他把自己的羽絨服輸?shù)袅耍@就是她的新婚，在她將要面見公公婆婆的前夜，她新婚的丈夫在賭博時輸?shù)袅艘还P她拿來給他買羽絨服的錢

    她一個人坐在屋子里，從來不抽煙的她，翻出一包他的煙，抽掉了很多，屋子里煙霧繚繞，她被煙霧包裹著，連哭的心情都沒有

    她的心涼到了極點(diǎn)，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婚姻生活，已經(jīng)看到了面對的將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

    層層煙霧中，她的心就這樣進(jìn)入了沙漠地帶，有婚姻有丈夫，但沒有愛情沒有關(guān)懷更沒有呵護(hù)和責(zé)任

    有了孩子，她的心就更麻木了，成天到晚為孩子為瑣碎的家務(wù)忙碌，沒有任何渴望也不再渴望什么，她覺得這樣也好，少了許多愛的煩惱，只是這樣的生活，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總是缺少了一點(diǎn)什么

    這樣的生活整整持續(xù)了七年，直到她見到他，她的心靈才走出了沙漠

    是他，喚醒了她麻木的內(nèi)心；是他，喚醒了她的情欲愛欲

    有時我在想，杜拉斯一生都在絕望和死亡的陰影下籠罩著，但她是一個充滿激情充滿活力——是一個有詩意有創(chuàng)造力的作家

    想想《副領(lǐng)事》吧，只有杜拉斯才構(gòu)思得出這樣凄迷、蒼涼的作品

    那個女乞丐——禿頭瘋女子，十七歲失去貞潔懷了身孕被母親無情趕出家門

    母親說，如果你回來，我就在你的飯里放上毒藥，把你毒死

    她離開家鄉(xiāng)馬德望，浪跡印地支那，南下到大海邊的烏瓦洲平原，又掉頭北上，經(jīng)過柬埔寨、暹羅、緬甸，沿著湄公河，經(jīng)過十年的跋涉，來到了恒河邊的加爾各答

    她一路受盡凌辱受盡磨難，忍饑挨餓，以乞討維持生命

    她在途中把孩子生下送給了一個白人，她的頭發(fā)在行走和乞討中掉光了，成了一個禿頭，成了一個瘋女人

    在加爾各答，她仍然以乞討為生，夜晚，睡在麻風(fēng)病人中，唱她自己的歌

    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杜拉斯怎么刻畫了這樣一個女人呢？如果不是杜拉斯，誰又能寫出這樣一個禿頭瘋姑呢？杜拉斯借彼得·摩根這樣一個人敘述了女乞丐的十年風(fēng)塵

    ——為什么選擇一個這樣的旅程？為什么呢？難道她過去不是沿著道路走的，而是跟著鳥兒走的嗎？——對于她，哪里有空地，哪里可以插腳，她便走在哪里，無論是在樹林間，還是在光禿禿的陡坡高地

    我們不知道她為什么選擇這樣的旅程，十年風(fēng)塵，她的目的地是加爾各答，那里永遠(yuǎn)有她需要的食物

    她就這樣不停地流浪，飽經(jīng)滄桑

    她一邊走一邊不斷地懷念她的家鄉(xiāng)，懷念兒時唱過的歌謠，懷念家鄉(xiāng)的美味佳肴

    ——就算天下沒有了馬德望，馬德望依舊還是她的家鄉(xiāng)

    杜拉斯是在印地支那長大的，她一直把那里看著她的家鄉(xiāng)，回到法國的巴黎，她并不喜歡那座繁華的大都市

    巴黎讓她透不過氣，讓她無法寫作

    所以副領(lǐng)事喜歡彈奏《印度之歌》，瘋姑在夜色里喜歡用家鄉(xiāng)的語言唱別人聽不懂的歌謠

    ——起初，她還有青春的模樣順路的帆船有時也帶上她

    可是后來，她腳上的傷口開始令人惡心，于是，一連幾星期，一連幾月，沒有一艘船肯讓她捎腳兒

    由于腳的原因，那一段時間，男人幾乎不去碰她

    不過有時，和某個伐木工人也照樣發(fā)生

    ——她夢見自己的孩子死了，夢見自己就是那孩子，她夢見自己變成了田里的水牛，有時，又變成了水田，變成了森林，她夢見自己在兇險的恒河里，一連幾夜漂浮著，大難不死，然而，最后還是難逃劫數(shù)，淹死在恒河里

    女乞丐后來就是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到了加爾各答

    杜拉斯在敘述女乞丐的旅程時用了優(yōu)美、蒼涼的語言，散文詩一般，完全可以獨(dú)立成篇，我把對女乞丐的敘述單獨(dú)連接起來看了一遍，讓我唏噓、感嘆；那些河流、平原、山地、森林縈繞在我的腦子里，女乞丐的十年跋涉也纏繞著我的思緒

    杜拉斯，在寫副領(lǐng)事寫斯特雷泰爾大使夫人時為什么要用大量的筆墨寫女乞丐？女乞丐在這篇小說里占著很重的分量，沒有她，沒有對女乞丐的敘述，《副領(lǐng)事》談不上是一篇好小說，有了大量的文字?jǐn)⑹雠蜇さ陌仙嫔模@篇小說充滿了詩意和魅力，剩過她的《情人》

    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才似乎明白了杜拉斯對女乞丐的鐘愛（可以從她的文字里反映出來），明白了把她穿插在副領(lǐng)事與斯特雷泰爾大使夫人之間，貫穿整篇小說的重要性

    女乞丐是生活上的乞丐，副領(lǐng)事和斯特雷泰爾大使夫人是精神上的乞丐，他們需要依附于別人才不至于發(fā)瘋，才能繼續(xù)生活

    所以副領(lǐng)事在孤獨(dú)、苦悶、沒有愛情時要發(fā)瘋，開槍射死麻風(fēng)病人

    斯特雷泰爾大使夫人要跟著一些紳士進(jìn)藍(lán)月亮夜總會，要不停地?fù)碛星槿?p>    他們都過著富足的物質(zhì)生活，但他們是精神上的乞丐

    瘋姑吃飽了就在恒河邊唱歌，她不再有任何記憶，在她身上，一切苦難都結(jié)束了，十年坎坷的風(fēng)塵也沒有留下痕跡

    女乞丐和副領(lǐng)事和斯特雷泰爾夫人，他們，誰是瘋狂的誰是最絕望的？他就那樣點(diǎn)燃了她沙漠一樣的心，她對生活對他有了某種渴望

    他們開始通信

    他的信寫得非常漂亮

    兩年時間，她在等待和幸福中閱讀他的信

    他的信總是讓她激動，讓她，充滿希望

    她就那樣等待著

    他說，要找機(jī)會和時間跟她一起散步，一起去一些他們想去的地方

    那種幸福和等待里有難以言說的憂傷和絕望

    她依然覺得一切都是空的

    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她看不見未來，而她，又需要一種空中樓閣式的愛情給予她希望，需要有一個人愛她，她還年輕，不能獨(dú)自承受生活

    他們就這樣相愛了

    他愛她，這點(diǎn)她毫不懷疑

    后來他們都有了私人電話，才結(jié)束了通信

    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對方的聲音是他們心靈的慰藉

    這樣的通話持續(xù)了很久，有幾年吧，中間他們見過兩次面，也僅僅是兩次

    再后來他們都有些疲憊了，通話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一年的情人節(jié)，她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今天是情人節(jié)

    她有些感動，他們很久都沒有打電話了，但彼此都在惦記著

    又是兩年過去了，他們在電話里談起一些朋友，他對她說，你跟她們不一樣，我們是情人

    很少聯(lián)系，她依然是他心中的情人

    在他的內(nèi)心，她一直是他的情人

    很多年過去了，有一天他對她說，嫁給我吧？經(jīng)過內(nèi)心的磨礪和精神上的磨難，她終于體會到了一個人的好處和自由，她不想再嫁人，她是她自己，是完全獨(dú)立的一個人，在生活和精神上她都不再依附任何人

    她徹底解放、自由了，不再寄希望于愛情，不再把快樂建立在他人身上

    她比擁有愛情時更豁達(dá)更快樂更平靜了，世界在她的眼睛里，越來越廣闊

    她到達(dá)了一種境界，她的生命海闊天空

    不像以前，沒有愛情的心靈是一片沙漠

    她的心靈世界里有藍(lán)天、綠樹；有雨珠、云彩；有河流、海洋……她的世界云開霧朗

    我終于懂得了杜拉斯在《副領(lǐng)事》里那么優(yōu)美、深情地?cái)⑹雠蜇な觑L(fēng)塵的跋涉，那是杜拉斯的心靈歷程

    女乞丐十七歲被趕出家門，十年滄桑，沿著無數(shù)條河流，沿著坎坷的旅程，閱盡了地球上的所有風(fēng)景，歷經(jīng)了人間的所有苦難，達(dá)到加爾各答，她用乞討的食物填飽肚子后，可以在恒河邊悠閑地唱歌

    不管怎樣絕望，杜拉斯不能停止寫作

    她，就是那個在恒河邊在黑暗里歌唱的“女乞丐”

    她的心靈，是一條曲折的河流

    杜拉斯老年的那張照片，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把它作為杜拉斯文集的封面

    八十歲的一張皺紋交織的臉，四十歲的一雙眼睛，依然充滿活力，犀利、尖銳、明亮、深邃……這就是杜拉斯，閱盡滄桑的杜拉斯，不斷地愛不停地歌唱的杜拉斯——在絕望中掙扎和創(chuàng)造的杜拉斯

    我常常在想，蒼老的杜拉斯，為什么有那樣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睛……再回到開頭，她下了飛機(jī)，她說：“我去了羅馬，那是為了試著讓另一個人去演《毀了吧》

    于是我去了羅馬見羅里西，我約了一些制片人在那里，在機(jī)場上見面

    我是中午到的

    我沒有看到這些制片人

    他們好像在那里

    我沒有看見他們，他們沒有認(rèn)出我，我也不認(rèn)識他們

    我有這些人的全部地址，知道到哪里去打電話，在哪里找到他們

    我沒有這樣做，而是相反地坐在機(jī)場大廳的一張長椅上，到晚上七點(diǎn)半還在那兒

    下午我喝過一杯咖啡……還把咖啡打翻在我的裙子上，那是牛奶咖啡，完全是卡巴奇諾

    我的裙子上是白色的，牛奶咖啡倒在白色的裙子上，我成了……好吧，我成了一個骯臟的人

    可是我連裙子都沒有洗，就那么呆著，回到我的座位上，就是原來的那個座位

    那一天我不想向前走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這種情況是會發(fā)生的

    ”死亡隨時都在伴隨著杜拉斯，在這種情緒里，杜拉斯需要的就是孤獨(dú)，“在這種等待里，有某種已經(jīng)過去的東西，某種曾經(jīng)被滿足的東西，也許是對孤獨(dú)的極端的需要

    ”她又說：“我可以到洗手間去，把咖啡的污跡洗掉

    這里仍然有一種拒絕，一種深刻的拒絕

    ”什么拒絕？生的拒絕？這完全是一種個人化的內(nèi)在情緒，沒有外界的因素

    一個人悲觀到了極點(diǎn)，她（他）才“不想向前走了”，人生的所有輝煌都在這樣內(nèi)在的情緒下變得灰暗

    魯迅說：文章是要用血來寫的

    杜拉斯一生都在寫她深刻的體驗(yàn)——絕望、情欲、死亡

    閱讀杜拉斯的作品要發(fā)揮想象，展開思維同她一起創(chuàng)作

    由于文字的簡潔，詩的內(nèi)涵，她真正要說的東西隱藏在文字后面

    她的有些小說雖然短小，卻蘊(yùn)含著豐富的沒有言說的詩一樣的內(nèi)涵

    杜拉斯，一生生活在絕望和死亡的陰影下，卻堅(jiān)強(qiáng)地活下來了，從來沒有中斷過創(chuàng)作，八十多歲才逝去，留下的文字，是她生命歷程的足跡，閃爍著苦難的火花！

    　　但是，她們之間的戀情并沒設(shè)想中的飽經(jīng)風(fēng)霜

    高等學(xué)校統(tǒng)一招生考試功效出來了，毅加入了理念的大學(xué)，而女孩功效不盡善盡美留了下來復(fù)讀

    復(fù)讀的那一年，毅會時常常地回顧看女孩

    大師都感觸女孩是快樂的，由于毅對她真的很關(guān)懷很關(guān)心，大師都很向往女孩

     十五、假話如同臺詞，常常是背熟了再說;真話如同咳嗽，多數(shù)是在壓抑不住的時候噴涌而出

    　　河流曲里拐彎，我跟著河流一會兒向北，一會兒向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感覺走了好久，回頭一看，沙河鋪鎮(zhèn)的房子還在視野里

    我有些泄氣了，再這樣走下去，我得多久才能走回家去呀？

    7、這年頭豬都漲價，憑什么你不能漲價